长沙口味虾小史:选择小龙虾的并不是食客而是时势

  1995年以前,长沙的夜宵市场上是没有“口味虾”的。甚至售卖小龙虾的人都很少。当时,长沙人的夜宵内容,以牛肉串 和唆螺为主。牛肉串以南门口小雨厂坪生意最好,尽管竹签穿过很薄的也许不是牛肉的“牛肉”,但撒上孜然、辣椒粉,香气盈街,食客众多夏天的时候走过小雨厂坪20几家这种烧烤摊子,几乎“脚不落地”,地上铺满了竹签。而唆螺,则以现在中山路乐和城南面的紫荆街,原燎原电影院附近为大本营,食客入街,仍是脚难沾地,脚踩唆螺壳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被长沙人任波认为像是“到了洞庭湖的沙滩边一样”。那时零星出现的小龙虾,像牛肉串一样被竹签串着,放在铁板上烧烤或油炸,大多数人觉得剥壳麻烦,对它并不感兴趣。

  前1995长沙的夜宵市场,吃相文雅干净的基围虾居于“庙堂”之上xM7潇湘晨报网

  据本地美食家郭江回忆,长沙至少在1985年时,市场上就已经有小龙虾售卖了。在有专门烹饪和售卖小龙虾的餐馆出现之前,小龙虾在长沙人的家庭餐桌上,是一种便宜且不被重视的食物。最开始,大都是清水煮、蘸酱料吃,后来又有用油炒、放紫苏、大蒜、八角茴、桂皮等。22岁的长沙人邓天记得,以前家里不会烹饪,甚至用过高压锅蒸熟、再下锅炒的方法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据美食家任波说,长沙夜宵市场的开始,应在1989、1990年左右,随着南下广州做生意的潮流,粤菜和粤式早茶被引进到长沙,粤式的早茶、夜市变成了长沙人所接触的最时尚的一种餐饮形式。那时,聘请一位粤菜师傅的价格,一般要超出请湘菜师傅的3倍多。人们在酒店里可以品尝到各式粤式小点,基围虾成为了其中的主打之一。吃粤式早茶和夜市最流行的地方,以玉楼东五一店、华天酒店、紫东阁酒店和芙蓉宾馆最为典型。因为是酒店餐饮,相对高端,食客往往多是生意人,腰挂BP机、手持大哥大,一身皮鞋、西装,相对南门口市井街头的鱼龙混杂,算是一种“庙堂上的夜宵”了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吃基围虾要剥壳,但吃相还是相对干净。作为社会餐饮,长沙的小龙虾出现在基围虾之后,一定程度上,是人们体会到了食物剥壳的那种快感。“我就认为,后来的口味虾,是基围虾的升级版。”任波说,最开始喜欢吃小龙虾的人多是女孩,男的就是旁边看一看,“懒得剥壳,觉得好烦躁的”。小龙虾用浓烈、辛辣的方式烹饪,重油、多汤汁,食客用手直接往盆里捞虾,吃得满手、满嘴油腻,吃相粗犷,注定了它以后是难以广泛地出现在酒店餐饮里的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1980年至2009年,西长街是长沙最大的水产批发市场。上世纪九十年代末,这里也是小龙虾在长沙最大的批发市场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有一年夏天,还是学生的任波和他的几个同学到西长街,准备凑钱买些小龙虾吃。夏天早上的西长街给任波和同伴们的印象是,人山人海,到处是竹筐装着的虾子,货物和运货的车辆,把西长街靠五一路的路口堵了个严严实实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任波问西长街的虾是从哪里来的,虾贩告诉他,一部分来自湖北洪湖,一部分则来自洞庭湖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“那时我们认得的一个人,也在西长街里做生意,他告诉我们,洞庭湖的虾也分几种。”任波说,东洞庭湖水比较浅,多泥滩,虾在上面爬,肚皮很脏;益阳的虾,靠近沅江,水活,虾也更干净;而洪湖的虾则比较肥实。面对整条街难以计数的小龙虾,任波在描述时用了“疯狂”两个字,他说那时长沙的小龙虾消费已经变得非常大量了,本来打算买十几斤虾回家的几个学生,一时有些不好意思。这大约是1998年左右的事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1995年,南门口沈记,作为长沙第一家专门做口味虾的餐馆出现了,那一年,小雨厂坪的牛肉串摊子生意正如日中天,后来一段时间里兴起的拥有长沙第一块口味虾金字招牌的四娭毑,还在南门口劳动剧院旁,料理她的鱼子、鱼泡火锅。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沈记想到做口味虾,已经无从查证了。但在它出现时,长沙独此一家的口味虾,让沈记生意火爆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“当时我们坐在那里吃的时候,觉得这个东西会火。”任波说,沈记大概只做了不到2年的生意。那时南门口的夜宵已经火起来了,很多人想承租沈记的铺面做口味虾或别的,沈记赚了钱略有小成,便把铺子转让,又赚了一笔。沈记口味虾再出现时,已经从南门口搬到了浏城桥,但从此再没做起来,后来也就消失了。但南门口看到了小龙虾的市场,不少店铺开始效仿沈记,口味虾店也就多了起来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1998-2008小龙虾最火的十年间,“每天吃掉一座岳麓山”xM7潇湘晨报网

  1992年,竹签串着小龙虾做铁板烧的流动摊子,出现在旧银星电影院,大约在现五一路平和堂附近。1995年吃唆螺最火爆的地方,在中山亭附近的燎原电影院。南门口有一个劳动剧院,靠近小雨厂坪,这里几乎是后来所有长沙市井夜宵的发源之地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以前,庙会吸引人流,比如火宫殿,因为宗教或祭祀信仰,人们聚集在此,民间小吃也聚集于此;至上世纪80年代,中国人集体聚会、参与社会活动的地方,变成了电影院;当电影院衰落之后,由录像厅替代;录像又衰落之后,人流却没有改变,小吃依然极大丰富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1998年,原本在南门口今金玲粉店附近做鱼籽、鱼泡、鱼头火锅的四娭毑,盘下了劳动剧院靠小雨厂坪的大半间门面,开始做起了口味虾生意。撇开当时口味虾的味道不谈,仅就一个巨大的门面,就满足了越来越多到南门口消费夜宵的人。这一年,四娭毑和她的口味虾刚刚闯出名堂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小龙虾的线年,长沙市发生了一个重大的转变,新上任的市委张云川,开始整治长沙市容。最先出台的举措是取缔长沙所有的“踩士”,也就是人力三轮车、板车;然后开始治理马路市场,比如拆除旧下河街、黄兴路,五一路、解放路也进行了拓宽。因此,大多为流动摊贩的牛肉串烧烤,被“扫荡”了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口味虾的制作需要将小龙虾摘头、去肠,成批量清洗,最重要的是过油,需要一口大锅,无法用手推车流动贩卖,必须要有门店。经过几年“登堂入室”的经营,口味虾逐渐确立了它的烹饪方式,同时吸收了四川红油的做法,味道已基本成型,同时,人们也渐渐认可了它。口味虾站在了长沙夜宵历史的浪尖上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2001年,占据沙河街半条街的易家姜记,除原本以做卤鸭架子、鸭翅膀为主以外,也开始做起了口味虾,冲着鸭架子、鸭翅膀而来和冲着口味虾而来的食客各占一半。其时,四娭毑的名声更加响亮了,杨军也正式注册了他的“杨眼镜”,生意也是如日中天。易家姜记、四娭毑、杨眼镜在南门口三家鼎立。同时在教育街,旧址已成一家药店的老梅园,也以口味虾闻名。正是这一年,有新闻报道说,长沙人每天吃掉的小龙虾所堆积的残渣有一座岳麓山那么大。“这个消息是环卫处的,因为口味虾的垃圾会发臭、不能囤积,他们应是按照垃圾车运出的垃圾来统计的。”任波分析,“每天吃掉一座岳麓山”的说法,应是确凿的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但长沙人吃小龙虾的热情还没彻底尽兴。2003年,SARS事件过去的那个夏天,也许是爱玩爱吃的人们被压抑了太久,长沙的娱乐业和夜宵,又出现了井喷。一直持续到2008年,冰灾事件之后,长沙的夜宵开始走下坡路,但趋于平稳。“可能是大家心态发生了变化,没有以前那么疯狂,更加理性了。”任波说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湖南口味虾的广泛传播,很大程度上与电视台在全国的影响分不开。许多综艺节目,把外地的明星引进湖南,在电视上让他们吃口味虾,镜头夸张。“刘德华、李宇春、郭敬明、那英我在湖南卫视看到过好多明星吃小龙虾,都是他们去快乐大本营做节目的时候。”长沙人富麟说,明星吃小龙虾曾经无数次展现在电视观众面前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这种影响具体有多大,无法考量。尽管吃法不同,但全国许多地方的小龙虾餐饮的爆发,恐怕都在湖南之后。2000年,江苏盱眙举办了第一届小龙虾节,主要用十三香烹制,小龙虾节至今已有14届。北京的簋街正式作为特色餐饮街,始于2000年9月,吃四川风味的麻辣小龙虾,始于2001年左右,在此之前,这里以肥牛火锅生意为主。现在,簋街则几乎整条街都在经营麻辣小龙虾生意。也即是从那时开始,小龙虾风靡全国,各地都开始进行了小龙虾养殖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湖南本土夜宵市场上的小龙虾,也经历过烹调方式的变化。最初的口味虾,即是汤汁炒制,一锅成型。后来又有厨师研究改良,改为炒制之后再浇一遍额外熬制的汤汁,目的是去腥调鲜。比如杨眼镜口味虾,至今已经改良到第八代口味虾烹制方法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2005年、2006年左右,油爆虾在长沙出现。整虾过大油,在油里放少许香料入味,再额外调制蘸汁。一时间,油爆虾的销路比传统口味虾还要好,原因是口味虾形成几大品牌老店之后,烹饪时小虾和比较肥的大虾掺杂一起售卖,而油爆虾都是大虾,且吃法新鲜,受到了消费者青睐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2010年的冬天,从岳阳传来的虾尾吃法选择了一个看上去不大适宜的时节,进入了长沙。“冬天吃虾尾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,没有肉。”任波觉得,吃口味虾最好的时间还是在8月份,稻熟,虾肥。但那一年冬天,虾尾刚刚进入长沙食客的餐桌,还是有一些惊喜,虽然每只虾尾不肥,但毕竟一份也有至少40多粒,看上去很是实惠。2012年,是虾尾在长沙夜宵市场最火的一年。这一年,方记虾尾、岳阳老徐虾尾等店在长沙夜宵界异军突起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此后的厨师们也没有停下对小龙虾的钻研,岳阳兄弟烧烤在虾尾红火的时候率先做起了蒸虾,算是对最早的小龙虾吃法的回归。后亦有效仿者。青瓷味坊的华则在今年做出了小龙虾的酸汤吃法,虽还未广泛流行,但已受到了不少本地食家的关注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有食家说,美食面向市场,能够代表本土美食原创力的产品其实只有两个,一个是辣椒炒肉,而另一个就是口味虾。它了曾经高档次消费的基围虾,打破了斯文干净的吃相吃法,以最草根的本质攻陷了长沙人挑剔的味蕾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2005年至今 小龙虾风靡全国。江苏盱眙小龙虾节。北京簋街麻辣小龙虾。油爆虾。虾尾。酸汤虾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2001年 做口味虾的易家姜记、四娭毑、杨眼镜在南门口三家鼎立。长沙人几乎“每天吃掉一座岳麓山”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1998年 原本在南门口附近做鱼籽、鱼泡、鱼头火锅的四娭毑,盘下了劳动剧院靠小雨厂坪的大半间门面,开始做起了口味虾生意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1995年 南门口沈记成为长沙第一家口味虾餐馆。吃嗦螺最火爆的地方,在中山亭附近的燎原电影院。xM7潇湘晨报网

  1992年 竹签串着小龙虾做铁板烧的流动摊子,出现在旧银星电影院,大约在现五一路平和堂附近。xM7潇湘晨报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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