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岗职工石顺利为了生计,在街头支起了摊子,成了第一批个体经营户。每晚,他炒个三五斤大蚂虾,养家糊口。
之后的2个月里,这条街上开了20多个摊子,做的生意也出奇地一致,油爆蚂虾。看到有石顺利这个“虾王”,什么虾圣、虾仙、虾霸都出来了。
吴孝怀坐着拖拉机去产地,坐上渔民的船,和他聊“自己要做安徽第一的蚂虾”。做供销的他,想打通产供销一条龙。
最要紧的还是虾,那时蚌埠人吃的都是油爆虾,口味单一,又太油腻。吴孝怀爱琢磨,他发现很多吃虾的人嫌腥,他就专门从南京请来了做虾的大厨,开发出“啤酒虾”,免费试吃,一桌一桌问。看起来笨的方法,反而是最有效的。
吴孝怀来得晚,虾摊只能设在人最少的最东边,但他反而喊出了“要想吃好虾,东头老吴家”的口号,朗朗上口,自然又是人流不断。
于是他西装革履,端着大虾,在影楼里咔嚓几张。很快,阿亮的招牌“亮哥啤酒虾”竖了起来,成了整条蚂虾街上最大的招牌。
这三个人,都出身草莽,石顺利和吴孝怀赶上了下岗潮,阿亮腿脚不便,都没多少文化,但都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吃苦耐劳。
三个人的背后,是日渐红火的蚂虾街。1998年,蚂虾街已经成了整个安徽最大的蚂虾集散地和消费市场,甚至能看到来自盱眙的龙虾。
4-9月,进入吃蚂虾的高峰,每天有2万人来这里。来蚌埠,没有不去蚂虾街挑几近大蚂虾,整几桶扎啤的。
一直默默无闻的石顺利,突然来了个大招:用本来打算买房的钱,开了家豪华室内虾馆,可以吹着空调吃虾。
阿亮不愿意被抢了风头,很快,他的室内虾馆也开业了。而且搞了开业促销,整条街的蚂虾都是6块/斤,他的店卖5块。
但就在阿亮的促销横幅拆掉没多久,吴孝怀的横幅挂了起来:他冠名了个羽毛球赛,100多人报名,小成本赚了个大吆喝。
也正因为他们的明争暗斗,蚂虾街走向了顶峰。2005年,短短100多米的蚂虾街,挤着70家虾摊,只要是空地,就摆满了椅子。每天有3、4万人来这里,在夜色下嘬着大蚂虾。
6月30日的晚上,石顺利的店被砸了。喝醉了酒的小年青,抄起板凳打得一团糟,脱逃的蚂虾爬了一地。
消息喧嚣尘上,周围的居民也坐不住了。油烟、噪音、治安,一条蚂虾街服务了整个蚌埠,却需要南山路的居民来承担这一切“副作用”。
很快,针对蚂虾街的整治行动开始了,甚至连当时的省委和蚌埠市长,都亲自来了这个自己发展起来的“城市名片”。
10月,蚂虾街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,喝醉酒的人打架,结果捅死了一个人。蚂虾街两旁住户的心态崩了,摊主们的心态也崩了……他们都知道,这是压死蚂虾街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的确,在特殊的历史时期,自发形成的一条畸形的商业街,必然和城市管理和居民产生矛盾。谁去,谁留,本来就是一件很难说清,但又早可预见的事情。
他开始拍摄这条街上的故事,按他的预计,不出三年,蚂虾街要么在政府的引导下改善升级,要么因为污染环境和占道经营被取缔。
结果到了2000年,两种结果都没出现。他只好继续拍了7年,结果正好在十年之际,蚂虾街走向了第二种结局。
朱麾拍摄的这部纪录片《虾街十年》,曾获得2008年“中国十录片奖”,小老板们的相互较劲,和执法部门的角力,个体户的艰难生存,聒噪而真实。
在蚌埠已经极盛之时,盱眙,小龙虾还是这里仅次于老鼠之后的第二大公害,当地人还在惊叹这东西怎么能吃,而全国绝大多数的人,都还念不准这两个字。
2001年,盱眙开始办第一届小龙虾节。此后,知道盱眙的人越来越多,2016年,有300万游客来盱眙吃小龙虾。
以前,是盱眙的小龙虾卖到蚌埠,现在,蚌埠五河沱湖养殖的小龙虾,都被冠以盱眙小龙虾的名号,卖给游客。
根据《2018年中国小龙虾产业发展报告》,2017年,全中国要吃掉140万吨小龙虾,小龙虾批发价,也从阿亮进货时的3元,涨到了最高33元/斤。
如今,蚂虾街这三个字,是如同盛世一般的存在。这条小街巷,是安徽小龙虾的经典之地,诞生了安徽最早的小龙虾老板,曾经代表着安徽小龙虾的最高水平。
其实不是惋惜这条街,而是惋惜蚌埠的发展。回头来看,一个或许是几十年不遇的机会,就这么错过了。
当地的网友说,阿亮现在在蚂虾店里打工,在街头拉人进去吃饭,站一会儿就得找凳子休息一下,一个月三千块钱。
治理后的蚂虾街重新通车了,干净,整洁,自然也没了往日的盛况。难得有人路过,总有店里的人在街边拉客,就连本地人都不愿意去了。
没法统计有多少个热闹的街市,变成了空荡的街道。也不知道被赶走的小贩,都去了哪里,是否填饱了肚子。